萤火不温风

无缘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

【楼诚】三缄其口 中

01

明台跟着出国念书之后,“明家小少爷的女同学们”就逐渐成为了明家人习以为常的一部分,就连明镜,在去过一趟学校,亲自确认了学校里都是一些正经女孩子之后,也不再一个个地打听人家的家境人品,全家上下都知道明台心里压根儿就还没有让人家女孩子过门的打算,说是朋友,就只是朋友。

那一点朦胧的喜欢与遐想,在旧时或许已经撑得起一段婚姻,但对已经明白“恋爱自由”的这些学生来说,恋爱远比婚姻新鲜好玩得多。在明台这里或许连恋爱都还谈不上,只是同学间的欣赏揉杂着异性间天然的相互吸引。

明台性格虽然跳脱,但到底是明家的孩子,大事上的分寸明镜是放心的。他生得俊秀,性情飞扬,又会玩嘴又甜,还时不时能拿点儿小礼物讨女孩子欢心,在女同学里颇受欢迎。明镜开明,理解不了的时候就先找有板有眼研究教育理论的明楼开小会,明台拉着明诚在门口偷听。

明诚当“从犯”已经颇具经验,他有自己的一套,明台的事情什么时候帮忙藏着掖着,什么时候适当抖露一点给大哥。明台开始还有自己的小算盘,也想找几条阿诚哥的小辫子捏着,但明诚在明台面前早就是个滴水不漏的哥哥样子,他不想让明台发现的事情,明台即使知道有这么件事情,也百般不得要领,狡猾起来简直滑不留手。

这些事情里就包括明诚有喜欢的人。

明台也意识到这就是自己一撺掇阿诚哥就愿意陪自己一起听墙角的原因。

明台有点儿兴奋,自觉是全家第一个知道的人。

 

厚重木门的隔音效果比想象的好,大姐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抬高声音说话,往好了说是风平浪静,明台百无聊赖,拉着阿诚哥要走。

走出几步,明台一拉明诚的袖子:“阿诚哥喜欢谁?”

明诚当然不会在明台面前失态,停下来挑起眉毛看着明台,明台笑嘻嘻地追问:“我认不认得?长得好不好看?”

明诚了然一笑:“我看你这么多同学里,就上次你跟着去过生日的那个最漂亮,是不是她?”

明台缩一缩脖子:“不愿意说就不说嘛,还要拉上我。”

明诚笑一笑,眉眼带点茫然的温柔。

 

明镜安排明楼出国读书,第二年明诚就跟去跟明楼“相互照应”。

明诚懂事早,在明家待了几年后,生活的方方面面反而显得比明楼仔细周到,与其说是天性谨慎,不如说是被生活磨出来的敏锐。有一部分人被生活

蹉磨着就会逐渐麻木,而另一部分人恰巧相反,他们会反复观察与记忆比对,久而久之对周围人的情绪反馈格外留意,甚至形成无意识的习惯,明诚就属于后者。

刚到陌生环境的明诚很不习惯,语言与风俗的不同让他感到自己一无是处,什么也做不来,全靠明楼手把手地教。浴缸里烧热水的铝丝纠缠在一起勾起他痛苦的回忆,不知名的香料加在时大时小的火煮出来的粘稠面条里,像是小时候煮出来糊弄自己的东西。好在现在明楼在,明大少爷也会为洗澡烧热水焦头烂额,和他一起皱眉吞咽难以下咽的食物,为彼此的表情相视一笑

后,明楼临时决定跟明诚一起出门买面包。明诚替明楼压好领子,明楼就顺手拍拍他的肩,像要赶走不存在的灰尘。

明楼教他英语和法语,明楼不在家时他自学,明楼在家时小测,明诚站在明楼面前读书,明楼坐在椅子里看自己的课本,时不时给他纠正发音。明诚念:“Tu aimes. Tuaimes. Tu aimes.Tu m'aimes?”(爱。爱。爱。你爱我吗?)

明楼把他发音里的生涩和僵硬去掉:“Tu aimes. Tu m'aimes?”

明诚念:“j'aime. j'aimej'aime.Je t'aime.”(爱。爱。爱。我爱你。)

这次他的发音很熟练很标准,明楼目不斜视地继续看书。

明诚在心里又念了一遍。             

     

Je t'aime.(我爱你。)

 

明诚聪明,老师又是明楼,他集中十二分的注意力,学得飞快。

很快明楼发现家里大大小小事情明诚都能应付妥当,索性甩手全交给明诚来当家。再带明诚买东西的时候明楼就站在小店的外面,隔着玻璃的橱窗看明诚跟店主神采飞扬地聊天,居然已经能讲一点价了。

他不由自主想起明诚刚来法国时见于颜色的焦虑,行动间像小时一样介于畏缩与乖顺间,他还担心过明诚会不适应新环境,但明诚毕竟不再是那个小孩儿,他在明家得到的不仅是生活上的照顾,更是一个独立的可以被尊重的人格,他学会了知识,也学会了学习知识的技巧。眼下明诚就用短短的时间重现完成了蜕变,已然能自如地在异国他乡生活,眉宇间的神气也重新明朗起来,而这一切坦诚来讲并没有让明楼费太多的心,反倒是明诚适应了这边的生活后,自然而然地接手了明楼的起居。

过了一会儿明诚兴致高昂地抱着袋子出来找明楼,明楼点一点头夸他:“不错。”

 

晚饭期间明楼问明诚对今后的去向有没有什么想法,明诚的筷子一下子就停住了,含着食物安静地看着明楼。

明楼的意思是他已经具备在国外独立生活的能力了,大可像明台一样自己挑喜欢的学校和专业,他记得明诚以前对经济学也感兴趣,理工类的学科成绩

都不错,如果对学校不太了解,他也可以替明诚介绍介绍。

明楼停下来问明诚:“有喜欢的学校吗?”

明诚把食物咽下去,垂着眼睛看碗:“大哥的学校就很好。”

没等明楼把早就准备好的理由说出来,明诚就开始接着往下问他:“大哥还有什么推荐的学校吗?”

明楼的眉头皱起来,明诚已经放了筷子,就坐在他面前,但是不看他。

明诚很少回避明楼的目光。明楼把可能的理由在心里过了一遍,第一次离开家人的伤感他能理解,但不至于这样,难道是牵动了小时被遗弃的伤口?但

他带出来的人他很清楚,明诚没有那么脆弱。

明楼想起他出国的时候明诚去送他,那是他们第一次分别,明诚执意要替他提箱子,最后他让明诚把箱子给他,明诚就是像现在这样,低着头不看他,

他知道明诚是把情绪全压在眼底,但他只看得到黑压压的一痕,像雪天露出地面的枝桠,他无从知道这棵树长成了什么模样,只知道明诚难过。

明楼看见的这小小的一枝,是从明诚的树上长出来的,明诚的树在他心里,只敢露出来一点点,因为他自己也只知道这棵树的根扎得很深,纠缠在他心里让他备受煎熬,但他难以给他下一个定义。他以想当然地觉得是喜欢,但他悄悄地跟明台,跟他所有能看到的人的喜欢一一比对,他又觉得不像,他的这份喜欢要复杂得多,使他茫然无措。

分开一段时间吧,想清楚,整理清楚。他觉得自己也像一棵树,明楼是他的光,他拼命地向着高出生长,但仅仅如此是不能成为另一束光的。

回忆让明楼的眉头舒展开了,他想换更温和的措辞询问明诚,明诚却重新抬眼看他,那双眼睛黑亮黑亮的,一如既往的没有阴翳,神态认真。

 

明诚让明楼不要送他,明楼还是请了半天的假,目送他上了火车。

一个学期后,明楼去火车站接他,然后一起在火车站等明台。

明诚拎着箱子下车,环顾四周,没等明楼挥手示意就看到了他,眼睛一亮,

大步流星地朝明楼走过来,然后停在他面前笑着喊:“大哥。”

这个年纪的青年长得飞快,跟阿诚在一起的时候明楼没什么感觉,分别了一个学期,去接车的明楼着实吃了一惊,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拍明诚的肩膀,却发现明诚的个子已经窜了好一节,抬手拍肩的这个姿势不太顺畅了。

明楼仔细地看明诚,明诚黑了一点儿,也瘦了,面上的轮廓清晰起来,神态也变了一些,像去了一层无形中的拘束,眼神直视起来带了些锋芒,笑起来

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灿烂得像法国南部热烈的阳光。

明楼和明诚并肩坐在火车站的长椅上,散碎地聊学业和生活,明楼想起明诚的来信,来信里他和明诚第二次谈论情感方面,明诚交了一个女朋友,显然不是他从前保证会告诉明楼的那个,明诚那时候的神态认真而珍重,清晰地重现在他眼里,汪曼春的影子又匆匆忙忙地一闪而过。

他止住念头,转而问明诚:“阿诚在学校里交了一个女朋友?“

明诚停顿了一下,不好意思似的点了点头:“她叫苏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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