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不温风

无缘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

【黄赵】穷途

04


“我想念那里的一切,启平。”


“那天早晨他这么对我说,”赵启平模仿着黄志雄的语气,眼睛凝视着医生背面漆成低饱和度的蓝色的墙壁,对面坐着的也是黄志雄曾经的心理医生,他没有打断赵启平,而是等着赵启平慢慢抽离出来,重新与他对视,这双眼睛使得赵启平的眼神总是非常清明,显得聪明而冷静,只有眼角是红的,“没有任何异常,他有意识地在回顾战争中更积极的那一面,他已经在好转,对吗?”


“是的。”




那天黄志雄比赵启平起得晚,立秋后下了一场雨,天气越来越凉,黄志雄抱着赵启平史迪仔的抱枕,身上蒙了一床被子,看着赵启平开冰箱找吐司片,又把吐司片叼在嘴里找牛奶,发现牛奶已经被打开过了。


“昨天半夜想喝点东西,冰箱里只有你的牛奶了,我就喝了半盒。” 


赵启平摇一摇盒子向黄志雄确认,“你喝掉了大半盒。”


黄志雄不喜欢跟赵启平玩文字游戏,踩着一只拖鞋又把另外一只踢了一脚,踩在上面刚好够他够到赵启平,然后他在赵启平那里尝到了剩下小半盒奶的味道。


赵医生上班穿衬衫,在家里会解开一两颗扣子,就这么去上班,到了医院再把扣子规规矩矩扣好,从白大褂里露出平整的领子,黄志雄摸到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有点凉,不由分说就给他扣上,赵启平正对着镜子抓头发,赶忙把他的手拍掉,黄志雄在他耳边说三百年前过时的情话:“不许这么穿出去。”


赵启平心里不为所动,然后又想了想黄志雄可能没意识到这可以是一句情话,忍不住笑了。


出门的时候黄志雄缩回沙发上,他在酒吧上夜班,一个能充分发挥他的皮相和武力两处优势的地方,唯一的缺点是酒,但自从上次他伤害到赵启平之后,酒就从他的饮食中彻底剔除了。


赵启平对他的转变很意外,这和心理医生预估的不一样,心理医生让他回想他们的相处模式。他回想在战地医院里的点点滴滴,发现那些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唯一确切的回忆是回国那天早晨,他跟美国所有的老师和朋友发过了邮件,提上行李箱对室友说:“see you.”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决定不会再联系黄志雄了,他心里突然非常清晰的写日记一般浮现出一句话,我们不会有联系了。


遇到黄志雄后同样是清晰的一句话,“死亡能拉近生前分离的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之巧的巧遇,除非是梦境。




赵启平少年时代读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成年学医之后早早去了对弗洛伊德的迷信。但他突然想起他心里的那句话,“死亡能拉近生前分离的人”分明出自纪德的《窄门》,他甚至想起扉页引用的《圣经·新约·马太福音》,“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也是小的,找到的人也少。”


继而是和黄志雄接吻,唇齿的磕碰,和十几年前在那间战备医院里简陋的拉着医学定义“绝对干净”却布满斑驳污渍的布帘后,他和黄志雄的舌尖纠缠又有什么区别?一个瘦到衬衫空荡的黄志雄和那个刚做完手术的黄志雄有什么区别?黄志雄身上的衬衫是他的,睡衣是他的,拖鞋也是他的,没有什么是新的。他不远万里从国外飞回国内带回活生生的一个人,却像带回一个活色生香的梦境。逻辑陷入混乱,情感也来得不明不白,他重新经历了他经历过的一切,只是换了一个时间,换了一个场景,打断因果链里所有事情的串联重新排布,编织成美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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