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不温风

无缘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

【楼诚】【家书】

明楼 兄启

见信如晤。

头回提笔正是去国离乡,塞纳河边的鼠尾草蒙蒙茸茸。如今则是在巴黎茫茫的夜色里,期待着明天的那班飞机。

本以为诸事繁杂,要好好准备一个晚上,临了却发现并没有什么想带走的,也没有什么想要留下的。

我的学生都是些好孩子,可尊师重道这里是不讲究的,故而师生的情分有限。旧友四散,年轻时伤寒感冒都不觉得有什么,酤酒挑灯长谈彻夜也是有的,现下一场风寒便觉得它来势汹汹。总有些人的离去是可以用痛失形容的。我初来时曾多蒙懿之照顾,他是苏州人,生活得精细,最困难那年端午也去买了米裹小巧玲珑的粽子分送我们。前两年人已经不太清醒了,还念着要和水油面给我们做月饼,听那话的时候我就想他是在梦里了,能够吃上他这一口月饼的,眼下除我以外还有谁呢?前两日已经是处暑了,他还是没能等到今年中秋,身体的原因回来的日子一拖再拖,可是到了这会儿我若不来寻兄,中秋便只好一个人过了。说心里不难受未免太过不近人情,却总觉得隔了一层感受得不分明,反倒是以前的事情清清楚楚扎得生疼,其实回不来的又不单只是他。

初来巴黎时我便想过今天,当时还是春天,这边天高,路宽,楼矮,人稀稀落落的,树木却是半原始的状态,枝干苍劲,校园里有紫玉兰,极高极大,花开得满满当当,花色纯净鲜亮,像擎着千支万支烛。我一路走在花下,想等到这一天,我要用一天的时间好好走一走看一看,咖啡桌,书店,河岸,博物馆,剧院,你去过的地方,我去过的地方。Opéra de Paris,理查德•施特劳斯的莎乐美,我第一这样坦然的接触Electracomplex居然还是同兄一起。它依然恢弘,不见丝毫迟暮的迹象,或者它早已迟暮,看着青年的我们走进去,窗户里透出流离的光,飘飘荡荡的歌声现在依然听得到,外面的人觉得里面好,却并不知道日复一日上演的都是悲剧。还是戏台子好,明明白白写着出将入相,但也有人着迷,演得浑然忘我。兄总是清醒的,我也好跟着清醒。

临行了,下笔浮躁得很,气短,约莫是想着要见了,宁愿留着话面对面说,一切顺利的话这封信该是我同兄一齐拆阅,倒也不怕忘了什么。

明诚 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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