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不温风

无缘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

【楼诚】巴黎罅隙

#栗子#

明台去北平后音信寥寥,年前托人带了个好,末尾说吃上了良乡的栗子。

他是被大姐惯大的,入了冬每回看见有人出门,就嚷嚷着要给他带栗子。国内的栗子品种多,他叫不上名字,但是也知道哪种好吃,粒要饱满,壳要红褐带亮,趁热剥出来色作淡黄,热乎乎地进口,咬开后软糯甜香。冬天里提一袋刚炒好的栗子,手心里握两三颗,走一路吃一路,是他唯一上学不嫌路长的时候。

阿诚也爱吃栗子,现在不算偏爱,他很珍惜食物,吃什么都香。冬天里问起来会听他说一两回去买了栗子,再问他就说栗子益气补肾。

他贪食栗子的时候是在巴黎。

那会儿他年纪不大,有天放学抱了一大袋子栗子回来,眼睛亮亮的,透出股由衷的喜悦。

法国从前称栗子作平民的食物,相当于英国的马铃薯,国内的米面,但是野生的甜栗子树并不多,他那时候还在学语言,学校里不认得什么人,我怕他是一个人跑到附近的林子里去了,就问他在哪儿捡的,他就说是在路边,我们常去的那条路上,还抱怨巴黎人民暴殄天物。

我想起他那个小气的性子就不由得失笑,说的好听是勤俭节约,说的不好听就是只入不出,但凡有两个零花钱就要攒着,什么也舍不得买,后来还得我买给他,他的钱还是他攒着。

我们常去的那条路上并没有栗子树,只有两排七叶木,学名称作Aesculus chinensis Bunge,入秋的时候树树苍红,沉郁得像是地里衍生出来的血脉,去年写信回家时他还说想去写生。跟他去看了看才见到七叶树挂的果,不是板栗那样的刺球儿,倒像是板栗剥了最外面那层皮的样子,一颗一颗圆滚滚地躺在地上,像一地的糖炒栗子。

阿诚自告奋勇地去问,开开心心地跑回来说这就是”marron”,我知道肯定不是,就让他再等两天。在我去问友人前,阿诚的栗子就摆到了书桌上,几颗滚出来的光润可爱,我见阿诚的目光总忍不住往那儿看两眼。问清楚了才知道这确实是”le marron”,不过不是英文里的”marron”,英文里该叫”horse chestnut”,而常吃的那种是”sweet chestnut”,法语里是”la châtaigne ”,可以译成是好吃的栗子树。

阿诚的栗子被他拿下去扔了,一连几天我都带糖炒栗子回家给他,他动作利落,剥得快吃得快,腮帮鼓鼓囊囊像是啮齿类的小动物。周末刚好我们都放假,就又带他去了趟Forêt domaniale deMeudon,森林里大部分都是栗子树,可惜还没到栗子熟透的季节,我爬上去给他摘了两个下来玩,这种事很久没做过难免生疏,我也知道姿势不雅,他在边上偷笑了好久,不是偷偷的笑,而是摆出一副偷笑怕被抓的表情。再往里走,林子里的树都很高,但是分支不多,显得疏落有致,脚下是厚厚一层绵实的叶子,阳光很好,我们一直走到了傍晚。

这件事我没记很久,阿诚的法语说得很好的时候他带我去了一家蛋糕房,说是同学推荐的,点的是蒙布朗。淡褐色的奶油是堆在海绵蛋糕上面的,确实有几分阿尔卑斯山白朗峰的样子,入口绵柔清甜,不像一般奶油起腻,紧接着就是栗子的香气。我对甜食没做过太多了解,就看着他在对面得逞似的笑,这笑我记了很久。

1941年的冬天寒风凛凛,街面冷清,没有卖栗子的小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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