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不温风

无缘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

【黄曲】微芒(一发完)

食用说明格式:
1.『色戒』·楼诚颜色系列主题联文是好几位姑娘各围绕一种颜色进行创作的联文活动,一天一cp一文,都是独立故事,持续时间半个月,总目录将在全系列完结后放出。
2.本文为『色戒』·楼诚颜色系列主题联文的第十篇,cp为黄曲,主题颜色为银色。
3.一个冷而亮的颜色,祝大家食用愉快!

——

黄志雄失踪在曲和正式演出的日子。

这天早上他们一起出门,黄志雄穿着一身曲和选定的西装。他的手温暖而有力,紧紧握着曲和的手,指尖贴拢在他手背的骨节上,想要把那只手包裹进去,呵护的姿态不像是恋人的十指相扣,反倒像是大人牵着小孩过马路。

剃干净胡茬的侧脸很精神。曲和伸出另一只手替他整理围巾,他抿着嘴角报以微笑。

台下太黑了,曲和看不见黄志雄,但他知道黄志雄正看着他。

黄志雄从没看过曲和的正式演出,但曲和回家后偶尔也会练琴,他得绕过地面歪歪斜斜的酒瓶才能坐到他的大提琴边上。半醉的黄志雄的眼里有歉意,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言不发地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半靠在椅背上听他的琴。

认识曲和后黄志雄醉酒也沉默,不再伤害别人也不再伤害自己,曲和练琴他就安静的听,仰头看着头顶的灯光。

曲和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漫长的黑夜,这黑夜里的海面缓缓起伏,深海之下蓄着地火熔岩。曲和总要被这的目光灼得心口发疼,他指尖一颤,每个音符都吸饱了沉重的情绪摇摇欲坠,琴弓仿佛是从另一个人的血肉里拉过去。

这时候,黄志雄就会坐起来看着他。

他听过黄志雄叙述自己的故事,现在黄志雄是他的一部分,这痛苦也成为了他的,他借这痛苦达成艺术上的成就,然后,他要去救黄志雄。

清醒后的黄志雄会收拾干净一地狼藉,曲和练琴的时候他同样窝在椅子上,窗边偶尔有扑簌的飞鸟,阳光,蓝天。一曲结束,曲和走到黄志雄身侧蹲下,轻握抚摸那双微微发颤的手,滚烫的眼泪滴在手背,于是他站起来,以额头贴胸口的姿势把黄志雄揽进怀里。

散场后曲和婉言谢绝了同伴的好意,独自站在出口等黄志雄。

演出很成功,各种意义上的,他还带着接受祝贺时的兴奋,又有点好奇黄志雄会说些什么。

排练的日子里黄志雄总会来接他回家,拎着半瓶酒不喝一口,或是点燃又掐灭一支烟。曲和每天都想上前拥抱表示感谢,黄志雄却接过琴默不作声地折头走在前面。
回到家关上门,来不及开灯,黄志雄就在黑暗里搂着曲和亲吻,有的时候是他的眼睛,有的时候是他的嘴唇,像迫切地汲取他的温度,而曲和迷恋黄志雄的眼睛。他听黄志雄说过无数的话,荤话脏话情话,可他总觉得黄志雄还有无数的话想要说,那些话都他的眼睛里。

曲和在夏天的马赛碰到了流浪的黄志雄,那时候黄志雄刚从修道院出来。

他们刚见面的时候是他们交谈最多的时候,可他们分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唯一可以互相理解的不过是不被理解本身。

曲和在一个深夜里从咖啡馆独自回住处,遇到了一伙异国他乡的流氓。他从小到大一直活得循规蹈矩,第一时间选择退避,意识到这场面无可退避的时候,他就捏着拳头直视他们。

后来的桥段被曲和戏称为英雄救美,黄志雄从墙根的黑暗里走出来,用中文跟曲和打招呼。他穿着一身旧夹克,勾过曲和的肩膀转身看着那几个人,神情似笑非笑的,却硬生生迸出一股蛮横的狠劲儿。

走出巷道的曲和觉得好笑,他扭过头问黄志雄,要是那群人不走怎么办?黄志雄无所谓地回答他,那就打呗。
一段时间后他才知道黄志雄原本是法国外籍兵团的雇佣兵,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亲眼见证了黄志雄的破坏力并由此知道黄志雄其实不是一个正常人,但那个时候他只惊喜于异国他乡的偶遇。

主以宽和的姿态接纳的黄志雄,他找到了久违的平静,但那并不是他的信仰。

国人的信仰与老外不同,信双手胜过信神灵,他最初相信自己能靠努力打拼挣一个好生活,就像是老乡口中的其他人,现在也仍怀有期待。

他走出修道院的时候穿过长长的回廊,头顶那些他还没认全的雕像凝视着他,满地都是阳光。

黄志雄是一个异常坚韧的人,他曾从沙漠里活过来,从战场里活过来,现在他又从自我摧毁里活过来。

他重新走到外面,像他满怀希望来到法国,但他发现他越来越害怕与人接触交流。他又开始做梦,甚至不用做梦,他能看到那些人,随时随地。他为自己不受控制的变化而恐慌,他想回到修道院,但他不愿意回去,因此长久地在修道院的门口徘徊。

他想他不需要理解和宽慰,他想要熬过去。

然后他碰见了曲和。

曲和用最中国式的方式答谢黄志雄,他在租来的地下室里请黄志雄吃了一顿简陋的中餐,面条里稀里糊涂煮了很多东西,在食物升腾的雾气里黄志雄感到了久违的疲倦。

他一点也不恐慌,只是觉得异常的疲倦,像旅人在长途旅行过后的深夜里拖着行李回家,推开房门只想蒙头大睡。

这一晚黄志雄和曲和挤在一张床睡着了,黑甜一觉,没有做梦。

黄志雄还是无法跟其他人正常地接触,但曲和温和起来的时候像毛茸茸的小动物,黄志雄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一点攻击性,也无法把他跟他以前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联系在一起,曲和好像理所当然就靠近了他。

他每天回来的时候都很晚,黄志雄坚持要陪他一路走。
深夜的剧场门口,黄志雄第一次看见了曲和与别人争执,为了他的理想,他的音乐,他坚持自己原本的表演方式,尖锐地吐出一个又一个单词,张牙舞爪里带着小伙子的莽撞气性。

他又想到曲和这是第一次出国,却不肯露怯,时常一个人闯,有别人帮他,他就加倍地回以善意和微笑,别人不肯帮他,他就死倔地迎头而上,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总有亮光。

黄志雄站在那里看着曲和的据理力争告一段落,在曲和看过来的时候笑着挥挥手,曲和匆匆忙忙又说了两句,拢着风衣朝他跑过来。

“慢点儿!”

走在路上的曲和总在说话,他在陈述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永远逻辑明确,条理清晰,黄志雄透过曲和的眼睛看到他面前的那条路,笔直宽阔地向前延展,目的地洒满了阳光。

黄志雄又在那条路上看见了自己,他贪恋曲和身上蓬勃的生命力,灼热的温度,无边的平静。

曲和表白的那天黄志雄失控了。

他在曲和的拥抱里感到了恐惧,这恐惧几乎使他落荒而逃。

可是曲和的吻已经落在了他的唇上,他们的牙齿磕碰着,第一个吻就见了血。血腥气令黄志雄感到无端的烦躁和惴惴不安的恐慌,可曲和又令他着迷渴望。

他想说:“曲和,你停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抱紧了曲和,直到他一把将曲和推了个趔趄,曲和看着他,脸颊还带着一点柔润的红,眼睛清亮又茫然。

“对不起。”黄志雄对那双眼睛道歉。

曲和的眼睛垂下去,显得有些难堪。

黄志雄注视着他,然后开了一瓶酒灌下去,重新坐回曲和面前。

他开始讲述,这个晚上他把自己剥皮剔骨一样地拆开,放在了曲和面前。他惊异于自己能这么轻易地把所有事情说给曲和,他痛苦,但一点也不挣扎,甚至这痛苦也在酒精的作用下与他隔了一层朦胧的温暖。

他不清楚自己喝了多少酒,他必须把全部的事实说给曲和听,交给曲和判断,因为他清楚他无法抗拒这份诱惑,曲和一旦做出了决定,他就会纠缠曲和,把曲和不服输的韧劲儿也绕成一团缠绵的茧,要不就绞死,要不就烧成灰。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黄志雄看到一片狼藉,他在床上,曲和在清理地上的东西。

他想去帮曲和,却觉得全身脱力,他做了一整夜的梦,梦里的痛苦比现实的昏昏沉沉更加清晰真实。

人是战争最大的遗迹,战场的气味、声音都刻在了脑海里,身体也记得,迫使人走投无路,无从摆脱。

曲和安静收拾东西的样子让他想起了阿雨,噩梦要回来了。

桌椅颠倒,酒瓶破碎,窗帘被扯下来,阳光来势汹汹,浮尘在空气里滚动翻涌,使他想起沙漠里的热浪,他想躲进阴影里,他讨厌阳光。这里不属于他,这外面的世界终究无法容纳他,而曲和属于这里。

曲和年轻气盛,有热诚的感情和期待,黄志雄清楚他在追求的是一种怎样的生活,也相信曲和能做到,所以他不该让曲和一起陷进去。

曲和出去倒垃圾的时候黄志雄下了床,他踢开地上的酒瓶,倾斜的小半瓶酒折射出游荡的光,他蹲下身伸手却抓了个空,看见自己手上不受控制的颤抖。

这也是一双拿过枪的手,起先是为了生活,后来是为了活命,所有的不幸因此而起,现在他居然试图握住一个人的手。

该,真该,活该。

他摇摇晃晃推开门,光线刺眼,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回到这见鬼的地方来?

回去吧,让曲和摆脱这个噩梦吧。

这是黄志雄第一次失踪,在曲和第一次见识他的失控之后。曲和找到他,然后重新把他带回了家。

他在黄志雄的眼睛里看见了另一个黄志雄,昨夜黄志雄叙述里的那个黄志雄。

找黄志雄的时候他也没有答案,他见过了自我摧毁的黄志雄,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这与他一贯的追求相悖。

可事实是当他找到黄志雄的时候,他感到他胸腔里剧烈的震动,像有一块烧红的铁沉甸甸地坠在那里,让他感到疼痛,又在黄志雄茫然喜悦的眼神里品尝到了甜蜜,这前所未有的感情悄无声息地袭击了他,他听见他的大提琴响了起来,他熟悉的旋律全部变调,像无数声惊叹和悠长的叹息。

他抱住了黄志雄,就像他表白时那样,黄志雄的手贴在他的后背,胸口相撞的力道近乎能把人揉进骨血,他感到自己被黄志雄的温度穿透,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黄先生,你的外套有生人勿近的味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我是曲和。

剧院里的人已经走空了,曲和走进黑暗里看了一次,他从把每一排都走遍,生怕黄志雄蜷缩在哪个角落里。
确定他不在这里之后,曲和有片刻发懵。

他马上想到黄志雄常去的地方,但他很快又想到黄志雄也知道曲和会去哪里找他。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黄志雄是清醒的,或者说蓄谋已久。

曲和走在路上,风吹过来穿透风衣,他觉得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变冷。

他不想回去,就在街上来来回回地走,他绕开黄志雄常去的地方,进行一场漫无目的地寻找。

昨夜曲和睡得很晚,黄志雄又在半夜醒过来。

他在床头摸到半盒烟,叼了一根却没摸到打火机,随手扔开之后又想喝酒,趿拉着拖鞋下床。床头灯突然被打开,曲和眼里有血丝,却了无困意。

黄志雄歉意地望着他,这可怕的状态一直持续,本该是属于他自己的苦行,熬过去就可以了,却消磨了曲和这么久。

战时疲惫与兴奋交替混合是一种常态,睡与醒,饥与饱,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太短。生是对于未来的饥渴,拧成一股力,拽着人从枪炮风沙中蛮横地向前,而死是消沉的寂静。而一旦回归正常的生活,每天的时间都长得让人看不到头。

演出开始后黄志雄在角落里坐下,半边身子蜷进黑暗里,安安静静欣赏台上的曲和。

他的恋人坐在光的中心,偏头拉琴时垂着目,神情专注。

天地宽阔,可他心甘情愿囿于他指定的方寸里。

黄志雄不懂音乐,可他懂曲和,他熟悉按在琴弦上的手,那只手也曾一寸寸抚过他的脊背,窗外整夜都亮着月光。

黄志雄也想过,如果不是曲和,那就什么人都别要了。

如果这不是爱情,那就不要爱情。

曲和同样迷恋黄志雄的手,迷恋粗糙枪茧抚摸脊背的触感,迷恋他皮肤甚至表皮以下的伤痕,迷恋破旧夹克,皮质纤维下些许风尘,他按捺着爆发在喉间的满足喘息,夜风透窗拨开黄志雄额前的乱发,他们隔着月色亲吻。

水到渠成的交欢,大提琴善于将情感娓娓道来。

黄志雄听完了曲和的演出。

他答应曲和去看他的表演,可他也已决定起身离席。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可他知道很多地方他都不能去,他顺着人潮走出来,人潮散去,把他留在了原地。

黄志雄在路口见到了熟悉的背影,曲和的脚步匆忙虚浮,他站在那里看着曲和走远。

他想起曲和清亮的眼睛,曾经的恋人在教堂前开玩笑似的对他说:“如果生命一定判我的爱人有罪,我为他的下半生保释。”

——

接下来是寒月姑娘 @冰雨寒月 的杜方,期待这个粉色的故事(。・ω・。)ノ♡

评论(12)

热度(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