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不温风

无缘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

【黄曲】解连环(一发完)

AU  时空旅行者黄志雄设定。


01

午夜十二点,黄志雄准时消失。


衣架上的风衣消失,餐桌上的酒渍消失,沙发上浅浅的凹陷消失。


像时钟被一下子拨正,就在曲和收拾那堆空瓶子的时候,黄志雄留在他唇齿上的那点味道也消失不见了。


曲和把垃圾分类打包放到门口,就在他回身的一瞬间,背后垃圾袋里的酒瓶哗啦一声碎了。


从那以后,黄志雄再也没有出现过。


02

曲和对黄志雄的第一印象是个醉鬼,而且是有跟踪嗜好喜欢尾随的醉鬼。


刚碰见黄志雄的时候他才安顿下来,很需要钱,也需要大量的训练,好在这边大大小小的乐团比国内多,他一天能转几个场,偶尔客串演奏一下小提琴,除了音乐厅和私人场地,偶尔还在街边和酒馆,回到租住的寓所往往已近凌晨。


有段时间曲和总在穿过最混乱的街区回家时感到有个人远远缀在他后面,可他从来不敢回头。直到一段时间后黄志雄陪他出演了一场英雄救美,曲和作为被救的美才算正式认识了英雄黄志雄。



 

打完架的黄志雄靠着街道上绘满涂鸦的墙坐倒,手里的酒瓶早就不知道扣在了哪个倒霉鬼的头上,他只能有些急躁地抓挠着膝盖上洗得发白的牛仔布料。


曲和跟他素不相识,从来没想过这个尾随他的醉鬼居然是在试图充当他的保护者——别说,身手还真不赖,狠且利落,暴力的殴打中居然还透露出某种近乎韵律的节奏性美感。


黄志雄把他从三五个老外满口的污言秽语和包围性攻势中解救出来,却连一点儿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坐在那里喘息,曲和的念头在他是个好人在保护我和他是个疯子有莫名其妙的癖好间摇摆了不到一秒,果断相信了前者,走到黄志雄面前蹲下。


黄志雄仍然垂着头,刘海汗涔涔地地垂在额前,膝盖上的手用力抓捏着,骨节泛起淡淡的青白,一点儿也不像蕴藏着那么大的力量,反而像一双病人的手,他这个姿态也像极了一个小孩。


鬼使神差地,曲和伸出手帮他把刘海梳到了后面,一张属于东方的英挺面孔终于完全暴露在光下,黄志雄抬眼飞快地看了看他,又重新收回视线,曲和在那一瞬间看见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喜和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被密不透光地封存在里面,像夜里起伏的大海。


或许不是看到的,只是感觉到的,因为曲和被那一眼生生看得心里作痛,又莫名地心虚气短。


曲和猜黄志雄是个暗恋者,或许是把他当作了什么人,或许是机缘巧合喜欢上他的音乐又喜欢上他的人,当然第二种想法有些自恋,但无论是哪种情况他刚刚都帮曲和解决了大麻烦,总不能放任他坐在这里不管。


“你好?你感觉怎么样?”


黄志雄不说话。


“你家在附近吗?我送你回去?”


黄志雄甚至不看他,只是抓紧了那件又脏又旧的风衣。


曲和看着这么大个人像个小孩坐在冰凉凉的地上,又好气又好笑。


他是在在赌气吗?为什么要赌气?难道是因为我才看到他?


“我家很快就到了,地上凉,要不先去我家睡一觉?”


黄志雄垂着头,像要睡着了。


曲和无奈地开口:“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给你拿衣服和毯子。”


黄志雄没有回应,曲和急匆匆地跑回去,拿了衣服毯子胃药外带一个香甜的面包,他怕黄志雄是喝多了打完架难受,可他回来的时候黄志雄已经不见了,黄志雄坐的地方空空如也,露出壁上黑色的涂鸦,像一只巨大的天使翅膀。



03

曲和后来又遇到了黄志雄。


黄志雄像个童话里的灰姑娘,无缘无故出现,无缘无故消失,甚至从来不肯遗落一只水晶鞋。


这个灰姑娘总穿着又旧又脏的风衣,拎着酒瓶跟着他摇摇晃晃走一段,灯光在背后,阴影笼在前方,一整个街区的嘈杂喧嚣都被这个沉默的阴影隔开,容曲和从容地穿行。


他若在夜里出现,天亮就消失。



 

几次三番曲和想请黄志雄到家里来,可是黄志雄不听,下雨天犟不过曲和,也只肯坐在门外。


曲和在伞下向黄志雄靠拢,挨到了他的风衣,那件风衣空荡荡的,曲和心头也空荡荡的。



 

曲和跟黄志雄说过很多话,黄志雄却充耳不闻,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一个衣衫齐整的黄志雄,站在他的门边,不由分说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眼里满是笑意:“你好,曲和,我是黄志雄。”

 

04

黄志雄是个时空旅行者,不过他自己从不这么认为。


旅行嘛,总得一身无事,轻轻松松,哪像他每每狼狈异常。情绪一激动说走就走,到了陌生的地界连条裤子都不给他留,生生练就他砸门撬锁开箱窃衣的一身绝技,虽然常常被人追在后面大喊小偷流氓,但黄志雄也很委屈,他其实在陌生的时空呆不了多久,等他回去那些东西自然而然就物归原主,他的一根头发都不会在人家衣服上留。


今年不到三十的黄志雄人生阅历已然相当丰富,他十七八岁第一次做春梦,色调旖旎绚烂,触感鲜明清晰,梦见外在的光润内里的湿热,梦见流畅润泽的曲线起伏,最后终结在了一个滚烫的吻。惊醒的黄志雄突然意识到或许这并非梦境,自己正躺在陌生人身边,额头上似乎还残存着一个吻的温度,吓得他浑身僵直得闭着眼睛,不知道自己这是被当成了谁,等悉悉簌簌的声音停下,他睁开眼睛想要看看这个夺走他初吻的人,瞬间天旋地转天光大亮,他滚紧了被子,后背向下一片湿凉,“操!”


二十岁跟心仪的女生表白,精心准备三天,紧张到话都说不利索,到了地方还没等他开口就是蒙头盖脸的一顿打,黄志雄一时以为是同学情报有误,这小姑娘有个传说中厉害的外校男朋友,胡乱抹一把脸上的血使出吃奶的劲儿回击,陡然发现自己站在作训场上穿着梦寐以求的军装,打他的都是跟他穿着一样衣服的外国人,还没等他回神又是一拳,他心仪的女生只来得及看到他鼻青脸肿地蹲在地上喘息,莫名其妙又是在可怜,于是轻轻走过去递给他一条手绢,再无交集。


他在异国他乡的街头举着一大捧玫瑰不知道哪年哪月的自己要送给谁,大半夜被困在一辆吉普车里发现周围是茫茫沙海,跳过喝酒的过程直接扶着墙吐得喘不上气,人生像活在别人的屏幕里,随时随地快进、暂停、倒退,有时自己仍是自己,有时自己变成了从前或过去的自己,他至今也没能摸到规律,只好接受现实,保守秘密。

 

05

曲和是在一家中餐馆再次碰见了黄志雄。


人总容易受到怀旧情绪蛊惑。他在心里感慨一声,还是靠在柜台边上点了一份花椰菜和一份糖醋里脊,粘糊糊的汤汁盖在米饭上,红亮的糖醋汁香气诱人,即使明知道与国内记忆里的味道相去甚远,还是忍不住花高出三明治几倍的价格来上这么一份。


聊胜于无。


然后他一转身就看见了黄志雄,比记忆里年轻数倍的黄志雄坐在窗边狼吞虎咽,贝雷帽夹在肩章上,边上的椅子上放着一个比人还要高的背包。曲和眨眨眼,黄志雄还在那里,正就着米饭把盘子里的咖喱吃干净,筷子与盘子撞击发出叮当的响动,一点儿也不文雅,但显然吃得极香。


曲和下意识端着盘子走过去,直到黄志雄狐疑地抬头,他才愣愣回神,颇为小心地牵了牵嘴角,调出了一个最富有亲和力的笑容,像他在幼儿园对着小朋友常做的那样,冲黄志雄打招呼:"嗨,请问你是黄志雄先生吗?"


"你认得我?"


"我们认识很久了。"


年轻人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挑起来的浓眉带着股充满飞扬的狡黠,黄志雄莫名其妙觉得有些眼熟,他确认自己不认得这么个人,不过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他一手放下盘子,一手放下筷子,胡乱擦了擦手跟曲和相握:"你好你好。"


"我叫曲和,在附近的乐团工作,我是个——"黄志雄看到年轻人像想到什么趣事又碍于礼貌一样抿了下嘴角,"拉大提琴的。"


黄志雄配合着点点头:"哦,青年艺术家。"


曲和这下忍不住笑出来了:"对,你的首席大提琴手。"


06

碰见曲和的黄志雄刚刚放假,正准备去他姐姐开的店子里帮几天忙,见曲和显然跟他异常熟络,就干脆请曲和下班后晚上一起吃个饭,聊一聊。见曲和迟疑了一下,黄志雄忙不迭地跟他解释:"我的事儿你大概都清楚吧?你现在碰到的这个我虽然偶尔也会"乱跑",但总体来说挺稳定的,以前的我都是这个时候跑出去的,你放心,我晚上肯定在。"


曲和点点头,黄志雄挥挥手急忙就走,也不知自己紧张个什么劲儿,过完马路才想起他怕是不知道地址,赶紧回头去叫人,没想到正看到曲和还在那儿站着看着他。


曲和显然也没想到他还会回头,愣了一下就飞快地逃跑了,黄志雄隔着马路大喊:“曲和!曲和!地址!”


曲和这愣愣地停下来,由黄志雄穿过马路留下地址,再大步流星地走回去,黄志雄其实想回头看看,但又怕看见曲和正在看他,只觉得背后痒痒的。


07

曲和知道黄志雄另一个秘密,虽然他从没告诉过黄志雄。


在那些黄志雄来往穿梭的日子里,曲和其实见到了两个黄志雄。


一个黄志雄强势霸道,一副气势汹汹的热恋样子,在外也少有收敛,喜欢忙前忙后地为曲和做这做那,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以后也会在一起。


另一个黄志雄安静沉默,总不愿意跟曲和靠得太近。


曲和很明显就能看出沉默的黄志雄已经不年轻了,但他始终不明白是什么让黄志雄换了一副样子。


不过没关系。


曲和知道自己总能补回残缺不全的岁月,而情感无需补足,每时每刻它的样子都是恰好。


08

黄志雄在他姐姐的餐馆里大大咧咧地介绍曲和,他有点儿紧张,所以没能看出来曲和更紧张,姐姐、姐夫对曲和却很是满意——曲和在的时候,黄志雄总比平时稳定很多。


黄志雄不知道这个浓眉圆眼睛的青年艺术家是怎么迅速改变了他的生活,只知道在听曲和说他是初来乍到的之后,自己立即表示应当一尽地主之谊,像忘了他也没回过几趟家,用宝贵的假期时间成天拉着曲和往外面跑.


他们的搭伴十分愉快,曲和驻足欣赏流浪艺人的手风琴时黄志雄会放空自我地发呆,黄志雄讲解专业军事理论的时候曲和会装作在认真听讲,黄志雄没有正儿八经谈过恋爱,不知道这样的状态叫各怀鬼胎。


曲和投桃报李请黄志雄回家吃饭,阳台外的黄昏温柔地涌入,两个人的筷子你来我往分享完一锅热气腾腾的羊汤火锅,吃得满头大汗,曲和的眼睛又圆又亮,盯着他夹住的最后一块羊肉。


黄志雄没能忍住,直接服务到家送到了他口中。


曲和鼓着腮帮子笑起来,他的面部轮廓异常清晰,又是浓眉大眼,说话的时候特有主见,显得很严肃,这会儿笑起来倒像小孩子,让黄志雄有点儿想摸摸他的脑袋。


晚饭后曲和去洗碗,黄志雄去帮他,被他拦下。


“哪有让客人洗完的道理。”


“是朋友。”


“朋友也是客人。”


黄志雄心口一闷,怏怏地坐回去等他。


黄志雄从小到大的生活都被绕成一团的时间轴弄得混乱无序,总在解决一件件麻烦,甚至在最青涩的年月也从没停下来想过终身大事,遇到曲和却开始蠢蠢欲动,时钟终于正常运转,像要一口气走到十二点,敲响教堂的钟声。


当然,黄志雄本人也知道他是暗恋,而且更尴尬的是他不知道他以前和曲和是什么关系。他不擅长兜圈子,直接问又显得有点儿不信任,再拖拖拉拉几天后假期就即将结束,黄志雄心一横买了一束玫瑰花。



09

收到玫瑰花的曲和又一次目击黄志雄消失事件。


不过这次他不慌不忙,坦然地站在那里举着一束火红的玫瑰等着黄志雄回来。



 

来送玫瑰的的确是黄志雄。


准确来说,青年黄志雄。


曲和是看见黄志雄长久地停留在街头,才从约定的咖啡馆出来见他。


青年黄志雄穿着有些不合身的宽大衣服,愈发显得清瘦挺拔。他的面部已经有了黄志雄标志性的轮廓,颧骨和鼻梁的线条锋锐而折转流畅,眼神里却有点茫然,又像若有所思。这样一个人东方人,手捧着红得如此张扬耀目的红玫瑰,无怪来来往往总有人要揣测着多看几眼,他就更紧张了。


曲和忍着笑,想上前从这个素不相识的黄志雄手里接过玫瑰,然而就在他穿过人流的一瞬间黄志雄又消失了,玫瑰坠地,被曲和拾起。


10

见到曲和的黄志雄介于懊恼和忐忑之间,他当然见到了曲和手里的玫瑰,但曲和的笑意里带着一股让他琢磨不透的趣味盎然。


黄志雄极端不适应这种场合,不过他安慰自己,这辈子就这么一回了。


黄志雄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推开椅子起来又坐下。


他浑身燥热,甚至产生了一种离奇的错觉,曲和就是那个春梦的缔造者。


曲和原本很坦然,他看着黄志雄在那儿紧张地吞咽喉结,而他甚至知道喉结再往下一点点,是黄志雄的敏感带。可在黄志雄把他手里的玫瑰收回,把玫瑰捏得花瓣震颤地向他表白时,曲和竟然也被带得紧张了起来,耳尖泛起一小块红色,他能感受到蔓延开的热度,从细小的毛细血管到静脉再到心脏,扑通扑通。


黄志雄凑过来吻他,曲和心里突然明亮了然,如果不是他们都知道所说的尝试和退路都是试图安抚对方的谎言,如果不是潜意识先一步决定一经选择永不悔改,他们原本是不需要这么紧张的。


11

这趟曲和的原计划是来马赛旅游。


到法国这几年他的眼界开阔了不少,也不再像原来那样事事跟自己较劲儿。老师的阴影离他而去,异国他乡的阳光把他照得温暖明亮。一个人在外漂泊很苦,可恰是事事的艰辛让他得到了对自己能力的肯定。


巡演结束后,他打越洋电话给老师致谢,本以为心绪会起伏难平,其实也只是感慨了一阵而已。有时人的生活就像细胞中的DNA螺旋,看似总在日日重复的轨迹里走不出去,其实很容易被困入怪圈里越陷越下,此时掉头不是后退,反而是上升。


和母亲的联系频率也保持了下来,她每隔几天就要听曲和老练地跟她谈健康的生活方式,理想工作和生活,悬了大半辈子的心终于逐渐回落。


黄志雄喊他吃饭时,他正跟母亲谈论吃食,羊肉小火锅拌面,葱香法棍配芝士,超市里打折的大包装的法棍和绵羊冻肉被他趁机买下,存放在冰箱里。国内带的豆瓣酱五香粉辣椒酱小磨香油,炖出来热气腾腾的鲜辣红汤,国外的火不稳没法炒菜,就拿烤箱将小块羊肉烤出滋滋的油滴,入锅加上角瓜蘑菇一锅乱炖,下个面条淋上香油合汤一拌,香气四溢。


在国内他吃惯了母亲做的饭,在外几年自己竟也能做出个模样来。


曲和以前见过黄志雄裹着大衣坐在锅前贪婪地吸气,像是仅凭食物的香气就能熨帖饱受酒精折磨的胃肠,可惜没吃到。


不过眼下也有一个黄志雄坐在他的桌前,用自己做的毫无美感的芝士焗饭跟曲和做交换,被曲和嫌弃地推走了。黄志雄本人还不清楚,在曲和艰难转折的爬坡过程中有一个黄志雄的影子在推着他,而曲和却很明白,所以此时此刻他只想停下来。


旅游变成了旅居。


11

黄志雄的假期正式宣告结束,曲和送他上车。


临走前黄志雄说:“我昨天见到你了。”


曲和挑眉问他:“怎么样?”


黄志雄笑得连眼角的纹路都温柔起来:“我和以前的你也在一起了。”


“那我们扯平了,我要和以后的你在一起。”


12

黄志雄在一个阴天回来。


天色沉沉,将雨未雨,压得人心头最是难受。


曲和带着伞站在阴郁的天空下等人。


车就停在他面前,黄志雄背着包走下来,疲倦地对他微笑。


13

黄志雄病了,曲和请假陪他。


这样的黄志雄曲和并不陌生,他不害怕这样的黄志雄,可是黄志雄怕他。


曲和说:“你伤害不了我。”


他允许黄志雄喝酒,做好一切防御措施,威逼利诱地从他口里套话,黄志雄昏睡时他才离开家,想尽一切办法调查。


但他最终只知道黄志雄是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人。



 

曲和想尽了办法,但他做得越多,黄志雄状态就越差,曲和知道愧疚要把他压倒了,只能抓紧时间,却一无所获。


曲和用他的方式安慰黄志雄,酒精、音乐、身体,黄志雄疯狂地吻他,唇齿间都是血腥味的吻里,黄志雄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被相贴的面颊碾碎,最后他发现即使是失控边缘,黄志雄也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像是最后一道闸门。


黄志雄拒绝看医生,拒绝戒酒,直到一次酒后在曲和又一次问他,他失控把酒瓶砸在了桌上,飞溅的玻璃划伤了曲和的手。


伤是小伤,但伤在手上,黄志雄一言不发地盯着那道伤口,曲和安慰他,他只是沉默。



 

黄志雄自那以后开始离家出走,曲和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他是主动出走,因为黄志雄在这段生病的时间里异常不稳定,时不时就会消失在这个时空里,但曲和从没有想过黄志雄会主动离开他。


曲和几乎要被这幼稚气笑,又在一次接一次的寻找无果里也慢慢沉默。


他真的不再能演奏大提琴了,他的手没事,但他的手一碰到琴,就会想起沉默听琴的黄志雄,现在无影无踪,像一场荒唐的梦。


14

黄志雄又醉了,迷路到了巴黎的街道。


很快,黄志雄看见了曲和,比记忆中年轻数倍的曲和远远地走在前面,背影消瘦单薄。


缺失的岁月被补全,黄志雄终于明白曲和是在哪里第一次碰见了他。


黄志雄知道他应该转身就走,转身就走就能把全部的过去和未来抛诸身后,他终于意识到他才是造成了这一切苦难的根源而非曲和,他是这场悲剧或者说闹剧的缔造者,是他扣上了他们之间的环而非曲和。


他真的爱曲和吗?在这段混乱的时间历程里,他只有机会接触到曲和这一个人,所以他神经兴奋,把对正常生活的全部渴求装饰为对曲和个人的爱慕追求,难道不是这样吗?他用自以为是的深情给捆绑曲和保留了合情合理的借口,他彻头彻尾毁了曲和,让一个无罪的,怀着无限激情追求艺术的大提琴手永远失去了演奏的能力。


可是爱情终究是什么?渴望共同毁灭,渴望共同生存,都是曾被证明的爱情,他看着曲和笑,看着曲和笑不出来,分明也在从生到死里转了一个来回。



 

黄志雄本想离开,但他又看见了曲和的神态,圆眼睛里都是疲惫和难过,偏偏是不屈从地认真生活。


黄志雄没法把这样的曲和留下,可他实在不愿意走近,只能远远跟随着曲和。


15

黄志雄醒来就看见曲和,曲和瘦得过分,神情却一点儿不变。


他勉强地笑一笑:“我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救了以前的你。”


“我们扯平了,现在换我来救以后的你,”曲和握着他的手吻他冰凉的指节,“黄志雄,你也得救我。”


黄志雄闭上眼,点了点头。


 

16

黄志雄的病情没能好转,最后一次手术之后又一次感染,他的身体太虚弱,没有挺过来。


曲和异常平静,将黄志雄送回国内,没有再回法国。


他仍在乐团演出,常常去看黄志雄,偶尔以朋友身份去看望黄志雄的家人。


他认真生活,珍爱黄志雄珍爱的自己,只是无法再留在马赛,他不能回头看,过去的时间如同汹涌的浪潮逼着他逃跑,未来仍在迷雾之中,黄志雄是持久不灭的灯塔。



17

新的一天像往常一样到来,蓝莹莹的天色从不曾关严的窗缝里缓慢渗进屋内,用朦胧的缓流逐渐没过室内的所有物品,新鲜的空气随之而入,有早晨的气味,也有早已消退干净的黄志雄的气味。


曲和眨眨眼,见到年轻的黄志雄正躺在他枕边。


曲和立即醒过来,不舍得眨眼地凝视着黄志雄,他感到他的心脏被攥紧,血液被全部迸出,涌向大脑,填充随着眼泪一起枯索的全部情感,尖锐的情感被狠狠地压回了身体,出离的愤怒悲哀和喜悦尽数化为茫然和厚重的温情,原来这个早晨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曲和清楚,是他宁愿这一切都是无可间断,必然发生。


于是他坐了起来,又不忍心惊破美梦,只好倾身过去,温柔又郑重地在黄志雄额上落下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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