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不温风

无缘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

【楼诚】一步之遥

明镜不擅长哄阿诚,阿诚太乖了,她总分不清阿诚什么时候是委屈了,什么时候只是不想说话。

他懂事太早,怕给明家添麻烦,就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又怕别人觉得他没用,就暗暗地做事情。

明台那时候闹得很,半夜做噩梦哭得撕心裂肺,在梦里大喊"姆妈",明镜的全副心神就都放在明台身上,明楼有志向,课业重,到底没带过小孩,一直到小阿香几句无心之言,才知道阿诚居然一直在偷偷干活。

他蹲下去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阿诚低着头怯生生的,明楼就用双手扶着阿诚的肩膀,语气稳重又温和,"阿诚,你抬起头来看大哥。你现在是我们明家的孩子,不许低着头。"

阿诚猛得把头抬起来,明楼就鼓励似的拍拍他背,隔着毛料的背心和棉质的衬衫,还能感觉到阿诚凸起的肩胛骨,他这个弟弟实在瘦弱得不像话。

但那双眼睛,不像一个受尽折磨的孩子,清亮亮的,像姑苏夜里浸了月的流水。
这一定是个善感又聪明的孩子,这意味着他经受的折磨是加倍的,但明楼希望他会是个好孩子。

——

阿诚的成长没有辜负明楼的期许。

他刻苦,勤勉,热爱生活,珍爱生命,只是比起同龄人多了几分沉默。

他像最后一场冬雪里发芽的树,还没看清这个世界的时候就经受了劈头盖脸的风雪,因此异常爱惜阳光。过早经受的苦难让他展现出更优秀的素质,只是终究影响了他性格的塑成。

在明台还搂着大姐的脖子撒娇的时候,阿诚已经学会把大哥常看的书挑出来按顺序在书桌上摆成整齐的一叠。明台是千呼万唤始出来,阿诚却早早收拾好书包,甚至拎着明楼明台的东西站在门口等他们。

明楼走到门边换鞋,又看阿诚一眼,"等一下,"他折回去取了一条围巾,"把这个围上。"

"那是我的!"明台匆匆穿好外套,一眼瞧见了他的围巾被阿诚拿在手上,顿时有些不乐意。

阿诚把围巾递给明台,明楼就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替阿诚围好,一边跟明台说着话,"别人用过的东西你不要,是吧?"

明镜拿着阿诚的围巾过来了,明楼随手搭上,跟她道了别,牵着一大一小两个弟弟上学去了。

——

明楼理解阿诚,跟阿诚理解明楼其实相差无几。

在巴黎的时候明楼常常要外出,阿诚送明楼上火车,替他拎着一只箱子。

明楼已经快上车,忽又折回去,在路边买了一袋栗子塞进阿诚怀里。

阿诚不意外被他看出了想法,眨眨眼笑他,"好饭不怕晚。"

明楼拎起了箱子,"想吃的时候吃不到,再吃到也不觉得那么开心。"

——

从伏龙芝的冰天雪地里走出来的阿诚反倒比从前明亮了很多。

他更瘦了,却也更坚硬,思想的成熟和能力的提升给予他前所未有的自信,铁和血磨砺出来他的锋芒,又和他年少时受尽折磨依然保有善良相调和,形成了他难能可贵的品质,正如他的眼神,明楼说那是阳光下的雪面。

他从毕业开始直接执行任务,一直没有见到明楼。阿诚在学校里想过再次见面,他以为会是在家里,他偷偷摸摸地回去,装作是从巴黎归来,迎接他的是明公馆温暖的灯光,一桌好菜,一张铺好的床,还有明楼。

事实上比那更好,他们重逢在战场上,阿诚的任务是掩护眼镜蛇带领的第三小队。他从指挥分配到配合射击都完成得很好,也带着他在学校里一贯的自信和沉稳,直到看见了明楼。

明楼注视着他,他们俩都有些灰头土脸的,阿诚脸上还有几道血迹,他在这样的注视下有些局促,抿了抿嘴。

明楼笑了,对他伸出了手,"你好,青瓷同志。"

——

1939年的上海,无休无止的阴雨天气,他们回到故乡,开始并肩作战。

"铜墙铁壁。"这是别人的说辞。

背上的东西越压越重,话却说得越来越轻。

丧钟敲响的时候,阿诚问过一个问题,"那你呢?"

明楼不答。他不劝阻,只把嘴角抿得死紧,情绪收进一个敛眸。

阿诚明白明楼的信任,他不会问阿诚,只要能把阿诚摘干净,他就会继续沿着他们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大姐去的那天,明楼沉默了一整晚。

阿诚善后,然后回到了明公馆。天是黎明前最浓稠的黑暗,灯没有开,他重新烧水,给送去明楼送阿司匹林和一杯温水。

"阿诚。"明楼叫住他。

"大哥,我在呢。"

天亮的时候他跟着明楼去新政府办公厅,落后一步,一切如常。

他们始终没有迈过这一步,但终其一生,也没有更远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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