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不温风

无缘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

【梁丽】【相逢不尽平生事】

#私设重如山,慎入,独自扛起邪教大旗#

“这件事你们谁来做都一样,你比他合适。”
“而且你不希望他接触到这些东西。”
王天风就算坐在那里也还带着一种压迫感,于曼丽立正站在他桌前,却明显迟疑了。
片刻还不见回音,王天风把目光从文件移到她身上,“你想害死他吗?”
于曼丽长睫一动,立刻敬了个军礼,后跟在地面敲出清脆一声,“是。”

梁仲春第一次见到于曼丽的时候就知道这女人不简单。
倒不是说她有多漂亮,她身上有股烟视媚行的味道,靠近她是一种男人的本能,但不爱她也是一种本能。她坐在角落里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上的玫瑰,整个舞厅的人视线都往她身上飘,如果不是跟前守了几个日本兵,梁仲春觉得他也见不到她。
所有姑娘都起了身,怯怯地问好,举手投足是做出来的露骨意味,独她一个直接走到他面前,目光刚一对上就让人心里细起些细密的涟漪,温软无害地缠绵,像是春日里的柳絮,“锦瑟。”

知道是军统上海站的人,梁仲春对于曼丽表现出来的种种就没太过意外。上海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仗打着,赌博跳舞抽鸦片也不会停歇,梁仲春看着她轻车熟路地把封条挑开,刃上一点光明晃晃的,持白刃如持花枝,忍不住耸耸肩轻啧了一声。那时候他俩打交道已经打得很多了,玲珑对油滑,相处愉快,像同事多过像敌人,利害冲突是上面的人协调的事,于曼丽只是验验货跑跑腿,除去对明台单纯的愧疚,于曼丽其实没什么其他的感觉。当下就偏过头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把刀在指间转了个花儿,梁仲春故意缩了缩脖子,她就眉眼弯弯地一笑。
出来的时候云压黑了大半个城,雨势凶猛,路上几乎没人,梁仲春看着于曼丽撑着伞往外走,还没走出多远,薄缎的旗袍就已经湿了个透,于是一瘸一拐往前跟了几步,“送送你?”
于曼丽站住了,对他摇了摇头,梁仲春知道原因,也是一时失了分寸,摆摆手就开车走了。

于曼丽靠在柜台上挑赴宴的首饰,回头就看到了梁仲春。
一家三口。
她笑盈盈地转身倚在玻璃柜台上,梁太太抱着她和他的儿子,梁仲春的脸变得快,半点异样也没有就朝她走过来,但于曼丽是什么人,风月里辗转了大半辈子,察言观色的功夫一等一的好,尤其是男人的心思。当下走了过去闲闲地一笑,抢在他之前开口,“梁处长早上好,这位就是您常提的您太太?果然是端庄漂亮,怪不得您常常挂念,连我们这些属下摆酒都是不肯去的。”
说不清是什么心态,那天她远远跟了他们一路,她看着梁仲春对他太太呵护备至,对他的儿子疼爱有加,明明没下雨,他们的距离始终在一伞以内,小孩子的笑声隔得很远都能听到,干净而清脆,发自内心的开心,她能做出来各式各样的笑,独这一种,她自己或许也这么笑过,记不清了。
傍晚的时候他们才往回走,他儿子一手拉着一个,突然就荡秋千似的把脚一缩。梁太太等他站稳了蹲下身子像是小声数落了几句,他很快低下了头,梁仲春就赶紧抱起他像在逗,那个小孩子就在爸爸怀里扭过身子,对着他妈妈比了个鬼脸。

梁仲春再一次认识到于曼丽这个人,是于曼丽私下找到他,枪口就抵在她腰上,保险拉开,手臂仍是宛若无骨地环着他,眉眼自然而然带着笑。
求财是个好理由,无论是何种目的,只要最终归结到利益上,总是可信的,他觉得她是想离开,但动机不重要,梁仲春看目的。
信封带着她的体温,捏在手上有分量。
小金鱼整整齐齐码在桌上,比什么都可爱。
“您看不上我?”
“我不会保你。”
“不需要,我不拉您下水,只是保险起见。”
“你的身份在你们那个地方,拿到了也没地方花。”
“该怎么花就不劳梁处长费心了。”
于曼丽笑起来,直接坐到了他面前的桌面上,倾身把酒递到他跟前,杯口没有口红的印子,却隐约有股幽幽的香,玻璃吊灯的光顺着发亮的绸缎流淌,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梁仲春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他知道今晚他可以得到的更多。

“没走成。他不走。”
梁仲春看着于曼丽一杯杯地喝,说话和喝酒一样满不在乎,灯下眼波微动余光扫到他,流光潋滟,像是杯里的酒,。
他不得不承认,不管是他的大小老婆,还是他见识过的莺莺燕燕,甚至是所谓交际名媛,没一个有她这么惹人心动。
漂亮的人总是有特权的,就像他明知道她的目的,还是坐在这里听她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于曼丽是被梁仲春送回去的,不是她的住处,是他的私宅。再好的酒量架不住想醉的人,她靠在他身上听他跟个老师似的絮叨,前前后后照顾得周到,倒像她真是他的什么人。
夜间有点冷,于曼丽披着梁仲春的衣服踉踉跄跄地下车,被他一把扶住,跟着他不甚平稳地走,于曼丽想笑,在门槛的地方笑弯腰,走不动路。于曼丽想说,梁处长啊,您是没法两只手把我抱进去了,哪知道梁仲春直接把她扛在了肩上进了门,说是她太轻了,还没一袋子米重。后果是于曼丽吐了梁仲春一身,宅子里没人,他没顾上换衣服就去给于曼丽烧水,茶是好茶,没工夫泡,浓酽的一大碗,送到于曼丽手上的时候还并着一罐白砂糖。
于曼丽在床沿笑得打跌,喝醉了之后她整晚都在笑,眼泪安安静静顺着脸颊滑下来。
梁仲春居然以为她这种也会怕苦。
她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梁仲春不知道还在外面忙什么,她想她如果一直跟着她的养父,没有发生中间那样多的事情,会不会最后也嫁给一个这样的男人,至少能有一个家。

于曼丽做了梁仲春的女人。
她不喜欢这种人,她一见就知道。
他身上有她厌恶的属于她的精明世故,还有她厌恶的她已经褪去了的胆怯懦弱。
他没她那么多感情,但足够温情,足够陪伴。
她觉得自己不在乎。

“梁某人是个家庭主义者。”梁仲春站在门口,把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加强语气似的对她说。
于曼丽回身看着这个小小的院子,地方不大,南方的花木玲珑可爱,她亲手布置了很多东西。
“这里也是梁某人的家。”

她缩在他怀里,外面是细细密密的雨声,她是没资格爱惜身体的人,浑身上下都是旧伤,秋天的凉意钻到骨头里,疼得她近乎绷不住笑脸,他的手忽而扶住她的膝盖,轻轻地给她揉,暖意从他身上熨贴到她身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身体。
“锦瑟……”
“于曼丽。”她听见自己鬼使神差地开口。
梁仲春摸不准她的意思,就顺着她的话喊了声“曼丽”。
于曼丽抬脸去亲吻他的下巴,眼前这分明是一个懦弱的人,不足以撑起什么,也不足以承诺什么,但是她觉得安全,像是雏鸟回了窝,即使破败不堪,也是歇脚的地方。

她这辈子喜欢过很多人,每个都喜欢到死,也确实让她死。
那些温存的承诺她都记着,即使是假的。
但她没想过她能喜欢上这么一个人。

“我心慌得厉害。”于曼丽歪头看着他,用手臂和腿把他缠得很紧,发上没摘去的玫瑰蹭到他脸颊,在夜里香得异样。
梁仲春睡得迷迷糊糊,眼也未睁地伸手去揽她的腰,轻轻掐了一把,嘟囔一声,“想什么呢,睡觉。”
然后他就感觉到于曼丽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安静静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新政府的事压着,吴淞口的货赶着,他没去找于曼丽。
夜间收到消息的时候她还活着,只有一口气,他各处跑了一圈,把收到东西整理了一下,完全没牵扯到他,于曼丽是个聪明的人,心照不宣的事情没必要说,那不是找不找死的问题。
梁仲春没去看她,他俩是一样的出身,事情做得隐秘,该修饰的地方修饰好,多余的举动不要有,他不会出事。
他躺在他太太的边上,儿子做了噩梦挤上床,躺在他们中间,头枕在他太太臂弯里,一手还拉着他,呼吸绵长,睡得香甜。他睁着眼过了大半夜,天亮的时候才模糊睡过去,想起来她睡得浅,呼吸也是散碎的,似乎何时都不得安眠,有时候半夜醒过来看见她在看他,那神情说不上无限依恋,但是看着可怜得很,问她是不是做了噩梦,她就笑着摇头,只是梦到了以前的事。

梁仲春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活状态,或者说于曼丽这个人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的重要,76号从来不缺事情,忙忙碌碌时间过得飞快。
进去之后他也没怎么触景生情地想起于曼丽,他周围的人来到这里的实在太多。死是意料之中的,他没奢望过一个好下场,阿诚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他相信他的妻子和儿子能够得到照顾。
还有一段时间,他怕得浑身在抖,可是奇怪的心里却不慌。
梁仲春想了想他这辈子,荣华富贵他享过,妻儿老小,也称得上合家美满。

突然的,他又想起那个女人,缠绵的时候像是没骨头,送别的时候走出很远才漫不经心似的回头,孤意在眉,深情在睫。

于曼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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