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不温风

无缘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

【遥不可及】【双毒】【楼诚单向】


1979年,明诚回到了上海。

明公馆是早就不在了,他还要去找一个地方。

明楼那封信看了很多遍,最后还是狠狠心烧掉了,每个字他都记得,包括明楼留下的那个地址,他们来上海之前毒蜂留下了很多隐秘的据点,他记得那个地址是其中的一个。

他去北平的那天明楼把他送到了车站,铺天盖地的雨,像是撵着他走。

周围都是眼睛,明楼没法跟他说太多话,只是帮他把围巾整理好,就像多年前巴黎的课间,明楼拎着热气腾腾的面包抽空去看他,那是他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吃也吃不够,他狼吞虎咽地吃,明楼就笑,伸出两只手帮他整理围巾,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明楼的眼神让他想起送别毒蜂的时候,隐忍的不是惧意,而是更多无法诉之于口的东西。

而这天晴空湛湛,他提着箱子上车,车子从热闹繁华的地段穿过去,他觉得眼熟,心里却没有太大的触动,这个地方对于他而言已经不算是 “回”,明楼在学校的时候颇有些咬文嚼字的习惯,对他们的居所明楼会说“回”,但他不说回家,明诚也就跟着学,后来他在秘书处工作,常年累月跟文书打交道,下笔越来越严谨。

非常时期他被拉出去批斗,晚上让他们摸黑写东西交代历史问题。他的手难以抑制地抖,眼睛上糊着血,看不清东西,下笔也还是严谨,他小心翼翼地提着十二分地精神周旋试探,他不能攀咬别人,他也必须努力保全他自己。

但他的根还是被虫蛀断了。

在他还单纯喜欢文学的那段时间明楼给他讲过唐诗,有的诗写得很苦,气度却不流俗。明楼写下来给他,漂梗飞蓬不自安,他乡岁华晚。

明诚分辨着弄堂的名字,明晦弄。

相思无明晦,长叹累冬秋。

弄堂很窄,牵着线晾着花花绿绿的衣服,门前和阳台上都有人种菜,郁郁葱葱的丝瓜藤从高处爬下来,有女人在聊天,吐字又快又急。他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地方。

他问了一圈,没有人知道他说的是哪里,他也就只好提着箱子去找住处,下一回再来找。

车上人不多,他在床边坐下,秋天的阳光很暖和,他倦倦的不起神,就阖目休息。
打仗的时候死了太多人,生前再怎么出众,死后都沦为了之一。明楼在死间计划后的绝口不提,让他成为唯一的知情人,王天风这三个字的分量从明楼那里压到了他这里,但也不会再有延续了。

毒蜂送过明楼一本诗集,作为明楼送他那块表的回礼,他当时总自称是个穷教书的,语气里却带点骄傲,这个是明诚知道的,也是那时让他有些不舒服的。明诚的德语不大好,明楼就把那本诗集拿出来给他看。边角的地方是明楼的注释,每行诗的底下整整齐齐写着翻译,明诚后来知道毒蜂的德语跟他的水平相差无几,明楼是卯着劲儿想给他看,可惜那本书一直没能有机会还回去。

明楼留给他的东西不多,大半都已经失落,只在他记忆有个越来越模糊的印象,他倏忽间想起那句话,明楼勾出来,拟译作五绝,“回梦恨晓钟,绢携旧形容。恋恋共友至,古今几何同。”又几笔划掉,只剩那一句“Kommt erste Lieb und Freundschaft mit herauf”,划又不划干净,稍微留神就能看清楚。友情共初恋同至,他模模糊糊地想,情不自禁地笑,困意涌上来了,他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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